封闭社会的写作
1.打断灵魂的肋骨
杜甫写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候,出版检查制度还没有被东方专制统治者发明,所以老杜可以安然写作这样句子,而不用担心肋骨被李隆基的打手们打断。
同样,李白写作:“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时也没有顾及编辑老爷是不是不高兴,所以他的诗歌还保留着健全的人性。
因此可以说唐代可能是封闭的,但决不可能是全封闭的。
打手们会打断某个不顺眼的人的肋骨,但不会打断他灵魂的肋骨。或者说,打断所有灵魂胁骨的办法还没有发明创造出来。
全封闭的社会则不!诗人准备好两条肋骨来供打手们打断吧!一条是肉体里的,一条是精神的。两肋皆断的时候,我们看到遍地皆是阉人式写作。
2.阉人式写作
司马迁的全部不幸不在于他写了一部《史记》,而在于他决没有料到他在遭受惨无人道的阉割之后,他的这部著作成了证明刘皇帝阉得伟大、光荣、正确的标本。
“梅花香自苦寒来,《史记》成于阉割中”。这是刘皇帝对小迁的考验和锻炼。
如果我们没有看见《史记》,读到的也不是《报任少卿书》——“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我们读到一份对刘家老贼——刘彻而非刘邦——的控诉书,我们将对太史公更加尊敬。
或者我们读到在暴政下的沉默,那无言的控诉,也使我们保留那份对被阉者无边无际的苦难的想象力。
阉人式写作是一种传统,即使后来人的那话儿还在,精神上的那话儿已经交给主子了。
我不知道这样一来的写作还有什么意义——文化太监们为了使自己过得更好?
如果说太史公还为后人奉献了一部史学著作,那么后来的阉人写作已完全是一种意淫了。封闭社会中的古典文人梦想,当时有一首打油诗为证:
“坐他一个轿,(车马乎?)
娶他一个小,(小蜜乎?)
取他一个号,(挂一头衔乎?)
刻他一部稿。(乖乖!要出书了!'')
3.打手捏着写手的痛
没有办法,在专制、极权社会里,打手的数额总是比写手要多。况且,写字的手能干得过拿棒子的手吗?
写手的痛处在上下咽喉要道。
下者,用对付太史公的老法子伺候。上者,则拿出割喉管的,招法。
4.封闭社会无文学
细细想来,封闭社会原是没有文学的,只有文章。
如果我们承认文学是人性的,而文章只不过是一堆文字杂烩。
封闭社会是缺乏人性的,而泛滥的只是神性、奴性和兽性。
封闭社会会把文学这种人性表露的东西当作一个部族集体的事业来做。它也能把作家这种最个人化的职业搞成赶集一样,把作家们都纳入到一个团体,像一场驴市。
卡尔·魏特夫在他的《东方专制主义》中曾记述了帝国控制驿路和邮路,从而控制了帝国的命脉。奥威尔也提到极权社会通过信息和娱乐专制来控制一切。那么,封闭社会的文学又何尝不是如此?写手传播作品、思想的途径被打手牢牢控制,没有自由的、独立的出版业,仅此就完成了封闭社会的铁壁合围工程的一半。
封闭社会的写作,是人生的一场千秋大梦。
5.比检查制度更坏的
新闻出版检查制度还不是人类追求自由路上最臭不可闻的石头,最臭的大石头是不需检查就已控制新闻出版的那种高明做法。
不要去控制写作,也不要去控制文章,更不要事前审查,事后追查,而要让每个写作者、新闻出版操作者自己来检查自己。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恐吓中挥刀自宫。
要把属于全社会、全人类的新闻出版业变成自家的鸡毛小店。(尤其要注意别无分店)。
把编辑记者们变成店小二,让他们吆喝啥就吆喝啥。——这种名为新闻出版实则宣传的手段不是封闭社会保持其封闭的一大法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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