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捏我们的骨头，摸摸我们的血
l、祖宗的房子我们收房租?
你一定听说过这样的论调：“当一个民族，尤
其一个曾以它的文化站在世界最前面数千年的民
族的青年们，只是因为三百年的落后与百余年的
屈辱而丧失尽了他们的自尊与信心的时候，后果
将是可怕的。”
这是三十年前在海峡那边中西文化论战中，
传统派保卫文化家园最铿锵有力的语言。三十多
年后，在海峡这边的一些文化争辩中，也莫过于类
似以上的论点更能打动人心了。然而在我看来，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只说对了后一半中的后一半
——：“丧失尽了他们的自尊与信心的时候，后果
将是可怕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尚且需要自尊与
信心，何况一个庞大的民族?
如果我们确信论战的各方多是怀着希望中华
民族一路走好的良好心愿，我们自己也能更加平
和、理性地去考察我们的文化——像捏一捏我们
自己的骨头，摸一摸我们自己的血。我们或许能
避免我们的前辈和我们自己曾有过的情绪化作业，像一位职业
科学家一样去追求真理。要像一位医生，面对他的病人，只问病
历和病症，不管病人的出身、贫富、贵贱；也要像一位生物学家，
面对自然界的化石和标本，只就事实进行陈述和推理，而大可不
必睹物思情．生拉硬拽地联想。(像法布尔的《昆虫记》，把屎克
螂抢粪球，比作人类抢蛋糕和淘金，那是文学上的比喻，不是科
学论断)。至于渲泄和激愤，那是抒情诗人的业务范畴。
现在我们就来考察考察文章开始所引的豪言壮语的前半句
对不对。我的结论是：不对!岂止是不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观
念，正是阻碍我们正确认识自己的文化传统，甚至是阻碍我们民
族前进的一块思想石头。保卫文化家园的壮志果然可爱，但这
样的保卫法，恐怕最终是保卫不住的。这就好比我骆爽现在号
称要捏捏我们的骨头，摸摸我们的血，而捏到的居然不是我们的
骨头．摸到的不是我们的血；捏到的是一群驴骨，摸到的是一团
猪血。这样的捏法、这样的摸法是很成疑问的。
我确实也承认：中华民族的老祖宗确也有过很阔、很抖、很
神气的时刻，且不说四大发明、五大发明什么的，只说这个汉字
体系，不仅把他的征服者们(如元、如清)给迷倒了，就连周边的
一些国家的语言文字，也要从我们老祖宗发明的汉字中搞点盗
版，只可惜那时没有知识产权保护，不然又何至于要爱国青年壮
怀激烈地呼吁保卫传统，光是坐在老祖宗的发明的阴影里，向世
界各国收点版税、学费，我们的这些爱国青年们就很阔、很抖、很
神气甚至是很牛叉的啦!这就像老祖宗盖了几间草房房屋，我
们就等着被妈妈生出来，做小房东，坐收房租好了。
然而问题是：祖宗的老房子经过时间的风吹雨淋，年深日
久，别说收房租了，那老房子也斑驳锈蚀，长满青苔，摇摇欲坠
了。我们祖宗的确站在过世界民族的前列，并且经过这几千年漫长
的风霜，还在站着，没有趴下，没有像巴比伦，亚述，阿兹台
克一样被飓风卷走，这本身就是奇迹——足以鼓起我们青年一
代的自尊和自信。但至于说到“它的文化站在世界最前面数千年”，
我就万万不敢苟同，这种思想不是自尊，而是自大：不是自信，而是自欺。
2、老祖宗的成绩单
“幸福是自由的果实，自由是勇气的果实。”
拿伯里克利、苏格拉底、德谟克里特等希腊的先贤与我们的
诸子百家比一比，我们又哪里牛得起来呢?
我们或者能说在人类文明早期的课堂上，我们的老祖宗是一个不错的
小学生，尤其是比起周边的小学生来，成绩优秀，名列前茅；但是
在自由与权利这门课上，我们的老祖宗，无论是孔子、孟子、荀
子、老子、庄子、墨子、杨朱、韩非子，他们所交的作业和考卷，统
统的不及格!
我们的百家(正如曹操80万大军夸夸其词一样，所谓百家
言过其实)，几乎如出一辙地交来了这样的作业：
孔子：“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慎子：“多贤不可多君，无贤不可无君。”
管子：“使天下两天子，天下不可理也。”
苟子：“君者，国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
庄子：“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
孟子：“天下恶乎定?定于一。”
《吕氏春秋》：“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也；天子必执一，所以
抟之也。一则治，两则乱。”
韩非子：“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我们的老祖宗几乎异口同声地鼓吹专制独裁政治——我们
从宽容的角度说：老祖宗们面对战争带来的混乱与痛苦．不得不
选择以上答案。但是我们如果严格地说：“你们的设计中，小民
们的自由与权利又在哪里?”
为了避免战争的混乱与痛苦这一豺狼，又把小民送入独裁
君主的虎口，你们的哲学智商又在哪里?
洛克说：“人类十分愚蠢，他们小心地避免黄鼠狼或狐狸可
能给他们的祸害，却又乐于让狮子吃掉，反而认为这样是安
全的。”但愿我不是坐着说话不嫌腰痛，但愿洛克的话也不是
你们诸子百家作业的评语。
3、鼠辈人格及其效仿者
在自由与权利这门课上，不及格的诸子也不是不分高下的。
其中以孟子最接近及格，他的民本主义思想：“民为贵，君为轻”，
他的“君视臣为草芥，则臣则君为仇寇”，他的“富贵不能淫，贫贱
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都使他可以傲视诸子；其次孔二 先生的
“仁者爱人”在分数排行榜上紧随其后；最玩劣的学生是韩非子、
李斯之流，尽管他们的智商也很高，他们在自由与权利这门课上
不仅交了白卷，而且影响相当恶劣。
从探讨立法和对人性的认识的角度讲，韩、李以及他们的前
辈商鞅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但他们的法无论是程序还是
结果既非民意所选择，无非是打杀的工具；又兼有原始野蛮人的
苛酷，故这种所谓的“法治”终遭失败，他们自己也落得个车裂、
身死的下场。让他们自己设下的游戏规则自己落入游戏规则之
中，秦人还是很幽默的嘛!
法家想设立游戏规则的想法很好，可惜设立游戏规则的程
序很不符合自由与权利的游戏规则，且设置的游戏规则中毫无
自由与权利可言；老百姓智商再低，深受其害之后不会不抵制；
儒家则希望遵从风俗法，所谓：“礼”，治国则搞的是一种很暖味
的政策。有“卡里斯玛”的君主崇拜，也有：“民不可使知之”的愚
民理论。老庄鼓吹一种缩头乌龟和自欺欺人的哲学，虽然他们
能在神秘哲学、形而上学、逻辑学和文学课上得到很高的分数，
但是在最关乎人们的生存利益的自由与权利一课上，他们的分
数同样也很低。
法家的人物在人格上似乎也很低劣。韩非的学说让人读起
来，感觉他简直是一个工谗善媚的走狗青年，他作为帝王的智囊
团成员，献计献策，告诉君主如何两手硬梆梆地玩弄“两柄”，如
何“扬权”．巩固地位，树立权威。甚至有系列违背人性的做法，
指导臣下如何说假话、拍马屁，去使帝业稳定。
李斯先生自从在郡中当小吏时见到厕所老鼠与仓库老鼠．
居然感悟出一种鼠样的人生——厕所中的老鼠，吃的是不洁
物，一夕数怕；仓库中的老鼠，吃的是粮食，又无惊扰，李斯乃叹
然憬悟，人也如鼠，“在所自处耳!，'这样一个把人格降为鼠格的
前辈．当上了秦国的丞相，除了会像疱丁解牛般宰杀百姓，还会
如屠夫屠羊一样地屠杀文化，这是李斯的禁书令——
“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
《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
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
之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者，以吏为师。”
这种鼠辈鼠目寸光的为一人之江山扼杀万民自由的言论一
出。为后世执掌权柄者纷纷效法，天下于是充斥了这一类鼠目寸
光的鼠辈，动不动就是：“把他全家杀了!’'、凌迟、族灭——普天
之下，噤若寒蝉，以致面对祖宗的草房瓦屋，在风雨飘摇中破败
不堪，也无人能置一词，无人敢置一词。
我们的诸子在理论上只能达到这一高度，在实践上更令人
失望。我们老祖宗的自由教学、自由治学几乎投有，他们也很难
想象到社会还应该有独立思想家、独立学者——既不拿官方的
工资，也不研究为官服务的学问。他们要的是“达则兼济天下”，
如果在朝廷混不到一官半职，只好“穷则独善其身”。孔子就经
常在列国的朝廷跑跑，跑什么?跑官呀!只不过老夫子做人做
学问还是有原则的，不是随便什么人手下就干；且跑官的本钱似
乎也不够——你看人家韩非的学说，多么符合独裁者的心意，以
致赢政要攻城掠地，逼韩国国王献出韩非。韩非不跑官，人家追
着给他官做。孔二 先生比起韩青年来真是落伍了。但孔二 先生
一日执掌了小小的权柄，他也能阔起来，抖起来，神气起来乃至
牛叉起来，于是立即以真理正义在手的名义诛杀少正卯，过把屠
杀言论自由的瘾。
我们的这些诸子百家，又怎么走在了伯里克利、苏格拉底的
… 我本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但
这决不是威风志气之类的事情，我骆爽只根据事实来陈述和推
；。我们要问一问：为什么要逼得大家面上无光，把老祖宗们像
田忌赛马一样拉出来溜溜?是因为我们比人家落后了。鸦兰竺
争之前，天朝老大；鸦片战争一交手，经八国联军之侵，中日甲午战
争，一仗比一仗输得惨，银子哗哗地流出去了，土地喀喀地割
出去了——病急的人们这才乱投起医来，这才觉得自己的祖国
原来红肿之处，不是桃花，是病呀!
于是我国有识之士皆成医生，就像我们的足球，有一大堆场
外教练一样。他们治病的不同手法、过程、结果，我们这些后来
人已有幸领教过了。但是对于我们老大帝国的病因、病历，我还
是想发表一点我的看法。
首先我就不同意传统保卫者给落后下的病历：“ 我们只是因
为三百年的落后和百余年的屈辱”，持这种医学观点的人往往是
一则日秦汉盛唐，再则日春秋百家，我们老祖宗无上的荣光呀!
如果你细读我上面的文字，就不难发现，我们的落后不是从三百
年前开始的，早在公元前二、三世纪，即苏格拉底、孔子时代，
我们就已经落后了，我们在自由与权利的课堂上，已交了白卷。
我们一定要明白我们的病根是什么，所谓器不如人，所谓体
制不如人，病根都是由于缺乏自由与权利所致。没有个人的自
由与权利，就窒息了我们的想象力、创造力。我们的骨头里少的
是独立的钙质：我们的血液里没有自由的基因。
精神缺钙症和自由基因缺乏症是近百年来一切症侯群的总
病根。
4、这种错觉很致命
我过去总有一种错觉：文字狱是明清两代的事；但这只不过
是明清两代的残酷未远，人们记忆深刻一些罢了。整个中世纪
的自由和权利史都是黑暗得不能令人卒读的。有文字记录的践
踏言论和思想自由的案例诸如：
秦：先在咸阳活埋了460余人，又在骊山杀700余人。秦二
世时，又因陈胜起事，召集博士诸生来座谈，结果谈得不合乎皇
帝的意思，又杀十余人。
汉：董卓因为民间流传的民谣《董逃》冲着自己来的，大开杀
戒。死人上千。
后赵：336年，以杀人为乐的皇帝石虎下令禁星相学，违者
处以极刑。
前秦：375年，皇帝苻坚下达相似的命令。因为尊儒。还蔡
老庄，犯者弃市。
北魏：485年，皇帝拓拔宏下达相似的命令。北魏因为信
道，在拓拔涛时代禁佛，对和尚无论老少都活埋之。
隋：593年，文帝下令：人间有撰集国史、藏否人物者，皆令
禁绝。
唐：653年，高宗时代制定的《唐律疏议》下令：“诸玄象器
物、天文、图书、兵书——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私习天文者
亦同。”并且：“诸造妖书妖言者，绞。传用以惑众者，亦如之。”
宋：宣和间，禁东坡文字甚严。有读书人悄悄带者东坡的文
集出城，竟被拿下，送到官府。1144年，高宗下令禁野史。1150
年，李光因写了一部《小史》，为人举报，拿下发配。禁来禁去，到采末，因为反道学斗争的需要，有人提出有把《六经》、《论语》、
《孟子》、《大学》、《中庸》都给禁掉。
元：主要是打击道教，禁《道藏》。自1266年后，禁了不少天
文、宗教之书。
以上是明清两代前的打击思想自由的一些史实摄要。明清
之后，践踏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出版自由越演越烈，动不动就
族灭九门，株连十族，甚至掘墓鞭尸。
固然，有人会说：为巩固政权计，需要对异己言论进行打击。
现代自由主义者以为：“自由到他人鼻尖为止。言论自由不包括
鼓欢暴力。”但在那种非民选的专制政府下，即使人民不臣服于
国家，也应是人民的权利。何况，专制君主极其残暴，那些写写
诗文、搞搞研究甚至拍拍他们马屁的文字，是绝对颠覆不了他的
权力的，他非得一网打尽。即使写作者罪该万死，他们的家人、
族人又有何罪?株连法是原始野蛮人的法律。
言论自由、思想自由、出版自由、学术自由、写作自由的情况
如此糟糕，财产自由、人身自由的情况也十分不妙。中国自古以
来就没有私有财产受保护一说，财产自由权很不发达。表面看
来中世纪专制国家也有私有财产，但它根本就是皇帝所有制：普
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一张抄家令，即能令百
万之家倾家荡产。没有财产权就没有最基本的安全感，更何况
资本积累，发展经济?人身自由的记录更是惨不忍睹，那让人人
传说、向往的盛唐时代，人权的记录也十分恶劣，不仅涌现了周
兴、来俊臣一批酷吏；也在用刑方法上刨造了许多新花样，仟么
倒悬其首，什么以醋灌鼻，什么脑裂髓出，什么请君人瓮，不一而
足。武则天时代，杀人盈野，身在囚笼、批枷带锁的皇亲贵戚望
着秋天田野上平民出殡的队伍，感叹道：“能够病死在床上是一
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当然，中国的盛唐文化比起欧洲中世纪不见得落后多少，因
为欧洲也在追害异端，火烧的惨剧也在时时上演。但是．自
1215年，英国国王约翰被迫签署《自由大宪章》后，英法等国叫
文化简直如江河日新，而我们老祖宗的文化简直是日渐衰败，更
加停滞。
《自由大宪章》规定：自由人非经依法判决，不得被逮捕、监
禁，不得被没收财产及宣布不受法律保护；承认教会选举自由：
非经主教和诸侯同意，不得临时增加税金；承认伦敦等城市居民
的自由。还规定选出25名代表监督国王执行宪章。
这是人类历史上何等划时代的大事。在我们的祖国。王朝
的兴亡只不过是以暴易暴，周而复始，换汤不换约，几千年来，除
了推翻皇帝做皇帝、打下江山坐江山的思维外，谁去想想皇帝的
权力本身需要制约?
剥夺自由只需皇帝动动嘴皮子，而争取自由则需要多少人
流血的代价。英国的《自由大宪章》的签定，也不是轻易得来的。
国王约翰先也拒绝了，后来在1215年6月，诸侯在骑士、市民支
持下武装进入伦敦，约翰被迫在诸侯拟好的63项条款上签字。
奇怪的是，诸侯们并没有汤武革命的想法，也没人嚷嚷彼可取而
代之。
1215年．正是中国的宋、金、夏等王朝鼎立的时代，停滞的
国度在政治体制上没有丝毫长进。
1295年，英国议会制度形成。15人委员会有权否决国王决
定。1343年，英国国会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议会制度日渐改
善。1628年，下议院又提出《权利请愿书》，要求国王保障人民
的人身、财产和自由。让我们记住下议院汉普顿、皮姆的名字。
1602年，李贽因言论的思想被逮捕，他在狱中自杀，“死余白骨
暴皇都。”著作被查禁。
1689年，英国国会通过《权利法案》，规定国王必须定期召
开议会，税收、征兵、外交等国家大事必须由议会决定。同年，塞
维利蒸气机问世。同年，英国哲学家洛克发表《论宽容异教的通
讯》。1690年，洛克的《政府论》、《人类理智论》面世，首次提出
了国家分权学说。1784年，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出版《论法的
精神》，该书两年内发行22版，被译成欧洲各国文字。书中最重
要的贡献是提出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才能避免暴政，保证
公民的自由与权利。此一时期，正值爱新觉罗王朝在中国实行
暴政，文字狱高潮迭起，杀人如麻。嗜血如狂，屠夫们高居朝廷，
万岁山呼不绝于耳。东方大地一片腥风血雨，人民的自由与权
利看不到丝毫亮光。
1764年，法国的伏尔泰说：我所仰慕英国的有四样东西
——自由、财产权、牛顿和洛克。1764年，法国没有自由、财产
权、牛顿和洛克，但是他有孟德斯鸠、伏尔泰，它有了伏尔泰这句
名言。1764年，满清帝国除了乾隆的几句歪诗外，一无所有。
5、1763和1765年的个案比较
在一七六三年的时候，英国有种刊物叫《北不列颠》。
当时有某部的秘书武德Wood带着警察和几个公
务人员，打毁了卫克斯 先生Wilkes的住家去检查抄查刊物．逮-
捕编辑。他们带的公文上面这样说：严格搜查大逆不道的《北不
列颠》刊物的编辑、印刷、出版人员。他们这班人或他们中任何
人，若被搜得，即行逮捕并将刊物没收。”
卫克斯认这次的搜查为违法，于是在法庭起诉，后来得了一
千镑的赔偿损失费。
法官的判词，大意说：“被告认为他有‘有查票，检查北不列
颠报。检查票上既没有注明被捕者的姓氏和没收的东西的详单，
当然逮捕和没收上见机行事的权力在我们执行的人员了。
假使被告这种理论可以成立，假使莱部有委令，公务人员在栓查
逮捕上见机行事的权力，那么人人的生命和财产发生了危险了翅
人民的自由，完全消灭了!”
一七六五年的时候，北不列颠刊物又有一个案件。可以供羽
们参考。当时总长赫理法克斯Lord Halifax因《北不列颠》的言
论，下令逮捕印刷员，拘票上没有注明应捕者的姓氏。结果误捕
印刷工人理渠。理渠因误捕，提起诉讼，他得赔偿损失费四百
镑。法官的判词说：“这种不详确的拘票，并无成案可查。…
发拘票的官吏，应详细注明被拘人的姓名，不应给拘捕人自由耳霹|
决的权利。‘向例如此’这句话不能引来做法律上的理由。‘向
例’要成为法律，一定要普通的‘向例’……并且这样坏的‘向
倒’，更不能因他是‘向例’，就给他法律上的根据……”
一七六五年，还有一个相类似的案件。原告恩提克
当时被政府认为有煽惑的言论。根据某部长的
拘票，国家的公务人员检查了恩提克的住所，没收了他的书籍及
著作。原告认此项检查与没收为越职侵权，向法庭提起诉讼。
原告得赔偿损失费三百镑。
法官说：“总长，他是皇帝的私人任用的行政官吏，他并没有
司法官吏的职权。……枢密院的任何人员，没有
拘捕检查的权力。这案的检查票为违法”。
——(罗隆基《什幺是法治》)
看看我们的1763年和1765年在于些什么事情吧!
1763年，湖南人刘三元有一天忽然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
是汉朝后裔，“要天下官员扶持”，他把这种痴人说梦写到书面
了，被查获，结果被凌迟处死，就是一刀一刀剐了。
1765年．湖南巡抚王检出巡．突然有一个叫张明炫的人持呈喊控，
呈词中写有：“燕语莺歌噪上林，鸱鹗不许叶元音。东征
破斧如操手，尽斩群狐表赤心”。王巡抚当即把张某人拿下。后
查明是因为张的族弟打伤张母，愤恨而作。王巡扶以张某“干预
递官呈内写此等狂诞之语”，请皇上发布指示将张某发往伊犁有
服苦役，最高指示下达：“依议”。
在清王朝统治的268年时间里，制造了160余起文字狱，平
均一年半来一次，频率之快，手段之残忍，可登世界践踏自由的
吉尼斯记录之最。上溯于明代，因方孝孺一案被屠杀的人就有
873人。朱元璋更是杀得性起，献表有“作则”者杀，因谐音作
贼；触到和尚的忌讳者杀——图腾社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踩上
专制统治者的地雷了，不仅自己呜呼，而且全家丧命；不仅全家
丧命，而且同族同村或附近村庄的人可能都得把命搭上。
我们不忍再去读这些吃人的历史了。我们追溯上去，我们
比较过来，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出我们的文化走在世界最前列数
千年的结论。我们的文化不是“三百年的落后和近百年的屈
辱”，而是在时间上落后了数百年和上千年的屈辱。我们的文化
在童年时就有着致命的基因缺陷——那里没有自由与权利的因
子。
我想我们大家不至于那么短视：难道只有外敌的侮辱才算
我们的屈辱么?难道我们自己的暴 君加在我们头上的侮辱不算
屈辱吗?我们怎么只会是近百年的屈辱呢?难道那些被秦暴 君
活埋掉的人，那些被汉暴 君阉割掉和处死的人，那些被唐暴 君酷
刑逼供和鼓励打小报告告密的人，那些在宋暴 君的莫须有的罪
名中被杀掉的人，那些在元暴 君统治下被人分十等的人，那些被
们被宰杀的无辜的妇女和儿童，我们就这么快忘记他们的悲惨
命运了吗?这桩桩血迹，这些践踏自由与权利的事实，不是我中华
民族的奇耻大辱么?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人必自省而后才能自强。没有我们
民族上千年来的对自由和权利重视不够，怎么会有文化、科技上
的停滞呢?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在艺术、文学、农业等等课程
上，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学生；但是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在渊
政治哲学尤其是自由与权利这门课上，成绩惨不忍睹。
我们必须牢记我们的老祖宗的教诲：“知耻而后勇”，在人类
文明的大课堂上，不要总以什么老前辈而自居，不要好汉总提当
年勇，而是要谦虚地做一个小学生，恶补自由与权利这一课。
捏捏我们的骨，捏得有一种钻心之痛；摸摸我们的血，摸得
我心惊肉跳。
固然，我不赞同全盘西化的观点，我更反对全盘西化极端派
所提的全部都得照收不误，包括西方的梅毒。我也反
对老古董、老迂顽们的自我陶醉、自欺欺人，他们的看不见事鞠
真相的自尊与自信完全是一种自欺和自大，是阿Q式的“我的
祖先比你阔多了、我从前比你阔多了”的翻版，这些心中的道学
尸影一天不除，就会一天阻碍中华民族的上进。
为了使我们的骨骼更健壮，我们需要更多的精神独立的钙
质：为了使我们的血液更健康，我们需要增加自由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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