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8日星期四

每一个字都可疑


每一个字都可疑

唐代文学青年贾岛先生还没有加入大唐帝国作协、还没有自费出版诗集、还没有被报刊文人捧红的时候,写作既勤奋又刻苦。但是久不成名,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加上经济又不景气,落魄得很,看看同辈中的三流货、四流货也纷纷登龙有术,一个个诗名远播,于是想出了走名人路线的老套路,借力打力,以名出名。贾岛先生也准备像骆爽先生的奇文《名人这块肉》中所述,选定一个文坛老前辈、大名人,抱着他的肉,狠狠地啃下去。贾岛先生苦思多日,终于选定韩愈老前辈为最佳对象,他的肉虽说老点儿,但洒点五香粉,味道肯定是不错的,比袁枚退还给朋友的那只老鸭子肯定好吃。主意已定,贾岛先生就想登门拜见,实施他的吃肉计划和吃肉工程(计划、工程这四个字实在是太美妙了,当计划中的桥梁、公路等工程在纷纷没有计划地垮掉的时候,那些形形色色的掏腰包计划、小恩小惠工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但是韩老先生那里,早就是吃肉者如云,贾岛先生哪里挤得上去?贾岛先生的聪明与刻苦在那时得到了很好的发挥,他是那个时代的策划大师,他测算好了韩大名人每次出行的路线,一头毛驴就闯入了韩长官的队伍里,当下贾岛被推推搡搡到韩长官的面前时,贾岛先生假痴不颠,嘴中念念有词,手中还做着表演:“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究竟是推好呢?还是敲好呢?

贾岛先生这一招经典的推敲动作,永恒地定格在大唐的历史时空里,定格在爱好和平、爱好诗歌的中国人民心中。这一招不仅把韩长官给敲晕了,也推出了诗歌史上的奇迹——把诗歌和典故完美地结合起来,也就是说,那个时代的诗歌新闻事件无过于贾先生的杰作了。这一手后现代的推敲动作,简单明了,真让20世纪的那些诗歌后学该找个地洞钻下去,为了使自己在写了几首破诗后迅速崛起,又是自杀又是他杀,又是抬着死人的灵牌和棺材穿梭行走于诗歌朗诵会上,作孝子贤孙状,不明底细的人,还真以为哭丧棒和尸衣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然而可惜的是,先生的这一动作逐渐被浮躁的人们忘记了——他们忘了即使是从美的角度出发,也必须对生活、对生活中发生的事件和语言进行推敲;更何况,为了事实真相、为了真理,更得对生活、对事实和语言进行推敲。

这些年来,我骆大夫通过对一些语言病人的观察、对一些语言尸体的解剖,发现语言、字词的可疑之处颇多,在这个语言病人、语言尸体遍布的时空里,读着读着,听着听着,越读越可疑,越听越可疑,真有点像《狂人日记》中的那位老哥,捧着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虽然字面上满是仁义道德,但读到半夜,见满纸歪歪斜斜地只写着两个字——吃人。

骆大夫这就拿出几份病历,来说明语言病人是如何得了性病的——至于她是在苟合中还是被强暴中得的病,那就得福尔摩斯老前辈出马了。

病历1——“白宫”。这个词汇出现的机率极高,但这个词汇在显微镜下一分析,立马就显出了它的病症。白宫在英语中为"WHITE HOUSE”,刚学英文的孩子也应该知道把它翻译成中文的白房子,哪来的宫殿(PALACE)的意思呢?再说,美国从一立国就是一个民主国家,既没有皇帝,也没有国王,何来宫殿?大概是在皇帝统治下的臣民习惯了,非得把白房子翻译成白宫不可。

病历2——“……州”。我们现在一提起美国的一些地名,可能就会谈到诸如得克萨斯州、田纳西州什么的,但是熟知美国文化的人会告诉说——中文把美国的“STATE”翻译成州是不合适的,因为“STATE”更像一个邦,有更大的自主权,它的GOVERNOR是民选的,不像中国古代的苏州、杭州知府是上头任命的。

病历3——“法官”、“检察官”。现在一些文化人对父母官这样的中世纪词汇已有所警惕和批评,但对法官和检察官这样的词汇并没有作剖析和拒绝。在一个官本位传统深重的国家,司法人员执掌人民的生杀大权,当然得以官相称。我骆大夫从语言学的角度出发,不赞成“公仆”的提法,国家公务人员也应该是一个与任何公民法律地位平等的主体,决不应称为“仆”。“仆”是奴仆、下人,本身就容易激发不平等的联想。尤其是一些“公仆”实际上比主子还威风,或者成为了更大的“公仆”的私仆,这不成了笑柄和讽刺吗?我也不赞成把国家的司法人员称之为什么官,这与现代法治国家南辕北辙。所谓官者,管也,管住了,这难道就是法治?我总觉得审判员、审判人和公诉人的观念应该深入人心,就像法庭上的牌牌所写的一样。看来法庭的布置人员还没有完全官本位化,否则审判席和公诉人席上该写上“法官”和“检察官”的字样了。我觉得在这方面,西方语言没有那么等级化,它的Judge(可做法官、审判员解,也可做裁判员、鉴定人解)Juryman(陪审员)从字面上看,看不出官的气息。尤其是我们的检察官一词,对应过去只能是Public Procurator或者Prosecutor,翻译过来应该是公诉人、实施人、检举人的意思。在欧美的法庭上,公诉人和被告的地位是平等的,一控一辩之间,等待Judge的裁判和陪审团的裁判,这些洋鬼子无法想像,当公诉人是官时,当审判员也是官时,作为被告一方的民怎么能扛得过呢?二掐一,这不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吗?只要是老鹰捉小鸡,小鸡还敢玩“无罪推定”的游戏吗?游戏还没开始,就已输定了。但是如果是审判员、公诉人和被告就不一样了,公诉人代表国家对犯罪嫌疑人起诉,犯罪嫌疑人由自己或律师辩护,审判员来裁判——尤其是在1997年实施的新刑事诉讼法里,更注重了司法程序的公正性的进步。但是官本位的传统相对于这一事实,显得落后,还“官”呀“官”呀的叫个不已,从语言学的意义上来说,当代中国的法庭上的陈设和布置,绝对比一些传媒上的语言更加法治化,更加进步。

病历4——“上访”、“信访”。这两个动作和两个词汇的创造绝对是中国文人集体智慧的结晶。比之贾岛先生,这些策划大师还要高出几个智商。古代是没有这两个温文尔雅词汇的。古代臣民叫告状、上告、告御状——有时甚至要滚钉板等等自残之后,才能换来官方的受理,当然也不一定能求得公平。现代没有滚钉板的了,但小民受了点委屈,不停地往上告的事也是有的,但上告、写告状信、投寄告状信这个提法不够文雅,不够文明,应该叫上访、信访。既是访,那当然轻松、文雅、文明、高贵许多,你没看见好些国家的大人物在红地毯上访来访去,而且宴会上的食物颇为丰盛,多么牛皮、气派吗?可惜此访不同于彼访,否则阿Q在受了赵白眼、假洋鬼子、王胡、小D的羞辱后,也他妈妈的要“上访”一把了。

病历5——……


想起了大唐帝国的后裔们就在这样一套语言系统里生活得不亦乐乎,“今儿个咱老百姓呀,真呀吗真高兴呀……”,我就为大唐帝国那个文学青年贾岛先生可惜,他老人家煞费苦心的经典动作,原来是想让一部分人先聪明起来,但是他要是看到现在的人们,有口无心地写着、说着、听着、念着一些经不住推敲的字词,他要不气成《狂人日记》里的“某君昆仲”,那才叫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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