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刮走了什么

大风刮走了什么

2000年北京地区刮了几次6级以上狂风，一群在二楼施工的民工当即被狂风吹下七个，三死四伤。施工的负责人对着电视镜头说：“也不知道哪里就来了一阵邪风——”。这本是无数死亡事件中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件，用不了一两天，人们就会把这茶余饭后的“邪风”的话题忘个干干净净。

我现在还没有忘记这事。趁着我现在还对别人的生命有某种关注，我想多扯几句：风刮走了三条人命，风刮走了的又不止“三条人命”，因为连带还有我们对生命的尊重与关爱、对底层人命运的同情。

这些年来，所谓的“天灾”或者说“自然灾害”还少吗?我们从新闻报道中获得的和没有从新闻报道中获得的死亡消息还少吗?今天我还能坐在这里安静地写作是一种偶然和幸福，想想那些在这些死亡事件中灰飞烟灭的普通人的生命，他们留在尘世间的亲人的悲痛，想想那些在风中或火中残存下来的孩子们梦中的惊悸，我们有没有必要对所谓的“天灾”和自然灾害进行质疑?

你可以说：刮走人命的是风，确实是有股邪风把人从楼顶吹下。你也可以说：夺去人命的是风和海水，因为没有风和海水，“大舜”号怎么会沉没?你甚至还可以说：让克拉玛依的少男少女花季提前结束、鲜花凋零、生命完结的是电源短路或者是什么“邪火”。

但是我总觉得这些说法太冷漠。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传统、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有多少尊重人的生命的成分?我们有没有《防风法》是一回事，比如说风力达到几级就不允许轮船出海，风力达到几级就不允许在屋顶或危险地段作业，这些看来在目前立法尚有难度。我们有没有尊重、关爱人生命的传统与风俗又是一回事。因为风俗的力量远比法律更使人顽固，孟德斯鸠不是说过“仅仅因为违背了在元老院起立的风俗，凯撒遭到了谋杀”?

往远了说，王小波先生曾提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用生命来保卫公社的财产，“保卫东，保卫西，保卫公社的大粪”，大粪是农业文明的宝贵财富，为了防止阶级敌人偷大粪，必要的时候是要进行肉搏战乃至献出生命的。

往近了说。东北一家储蓄所三个女营业员面对歹徒抢劫时，巧与周旋，保护了大额金钱，让歹徒抢走了小额现金，但是有位女营业员却面临除名，理由是没与歹徒英勇搏斗。难道金钱比女营业员的生命和身体重要?这是什么生命逻辑?

我们在这座大风常常光顾的城市生存，我们对我们的同胞、对我们的兄弟姐妹生命更多一点点关爱，也就是对我们自己的更多关爱。

我不希望：风刮走了我们的同情和爱心，我们的同情和爱心也不仅仅是被风刮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