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8日星期四

微风吹过蔷薇园


微风吹过蔷薇园


    1
    在波斯诗人萨迪的蔷薇园荒芜了多年之后,
我开辟了一块自己的园地,种上我喜爱的花草。
我的灵魂穿越黑夜,我的脚步跨过荒原,我目睹了
太多的黑色悲喜剧,写出了太多的恶之花,现在我
疲惫不堪,我不再需要语言的长矛和匕首,我渴望
微风吹过蔷薇园。
    2
    在路上,我听见人们说:“你可以嘲笑一个君
王的富有,但不能嘲笑一个诗人的贫穷。”但我不
知道,当一个君王也被人吹捧为诗人时,我该嘲笑
他什么?或者一个贫穷的人自封为诗人,我也不
知道该嘲笑他什么?
    3
再一次,我渴求精美的语言,雄奇的语言。即使听不到
如雷云阵阵轰鸣般的语言,也应听到像阳光下的针尖
一样闪亮的语言。但是我却常常看到腐朽的语言,它们有的像
枯树上结出的毒蘑菇,有的干脆就生了蛆。在北方街道的小吃
摊上,人们明知油锅里油的年头久远,街上灰尘飞扬,但还是要
去吃那老油条。
    4
    没有自由的祖国是不幸的,没有祖国的自由也是不幸的。
    因此那些流亡者背负着双重的不幸,他们的祖国既不自由.
而他们更得逃离祖国。
    但那些流亡者又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再需要向独裁者出
卖灵魂。
    没有灵魂的人是最不幸的,他们像狗一样地活着却不知道
自己的身份。
    5
    老迈帝国的特征并不在文化,而在年龄。仅仅看年龄就可
知一个国家的老迈程度。
    国际上也常常开一些没名堂的侃爷大会。老迈国派代表很
有意思。别的国家派青年去,他们能派中年,别的国家派中年
去,他们能派老年去,那么,国际老年大会的召开,他们岂不要派
木乃伊去?
    或者国际召开一次青年学生的联谊大会,他们能派得出一
些老得连泡妞的激情都没有的男人、老得丑得没人来泡的女人
去,这种幽默的智商也算高得惊人了。
    6
  着急!这是年轻人的一个特征。
  急功名未立,事业未成。急现代化进程太慢,急开放的速度
不够。急情侣之不至,情书之不来。
    不急。这是老去的一个重要心理特征。急也没用。
    尤其不急听死神温柔的敲门声。你越不急,他就越可能迟
来。
    这才是延年益寿的秘诀。不急,非肥肉、长生酒之类可以比
得。
    7
    古今文人很懂生活情趣,“不亦快哉”屡作不绝。
    金圣叹:“野地迎风小便,不亦快哉!生一癞疮于私处,时时
关门呼热汤澡之,不亦快哉!”整个一自虐狂乎?
    李敖:“他年尿尿于五湖四海,不亦快哉!”整个被压抑得变
态。
    流亡者如布罗茨基辈已能尿尿于五湖四海,但也无法快哉。
    倒是马尔克斯、彼特里之流,在他们的小说《族长的没落》、
《独裁者的葬礼》中展示了人类最高的不亦快哉——老独裁者被
时间的渔网捞走后,不亦快哉!
    自由之风吹过蔷薇园,不亦快哉!
    8
    不要再吹捧司马迁和他的《史记》,不要再吹捧雄才大略心
狠手辣的刘彻和他的阉割术,更不要再吹捧对历史学家下手的
那柄小小的刀子。帝国是否刀斧手太少,如果割的人多一点,我们可能不止有
一位历史学家、一部《史记》嘛!
    帝国的阉人不够繁荣,所以帝国的历史学才凋零至此呀!
    为了再诞生一部《史记》.我们的刀子必须再寻找一个孩子
的下部下手。
9
    林语堂又在调侃党国的要员了。他难道不知道调侃即调戏
的代名词吗?他居然又在文章中调戏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
胡称什么阎大哥、蒋同志、冯老弟(见林语堂《作文六诀》),而居
然没有人把老林捉拿,更未将他阉割。
    这使他的文章还有一丝丝阳气。而这点阳气也就是林子自
吹的幽默.
10
    我已浪费了太多的语言,像农人浪费了太多的粮食。我本
来是想在世纪的微风吹拂下,为朋友们献上几朵鲜花,但是常常
是花朵零落,只剩下刺了。种刺的生涯浪费了我的青春,所以我
不是一个好的园丁。当微风吹过蔷薇园的时候,我目睹园内的
枯枝硬刺,总有那么几丝伤感。但我并不绝望,因为我还年轻。

我还可以等待下一个春天,去种植我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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