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到看图不说话的时代

进化到看图不说话的时代

    我当编辑这么多年，虽然没编出什么推动人

类历史的著作，没发掘几个福克纳、海明威式的天

才，但我一直是以编辑这一职业为荣耀的。然而．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编辑界有点不合时宜——因为

当我还在津津乐道于编辑与人类智慧殿堂很近的

时候，一些编辑们却在内心深处耻于编辑这个职

业，而乐于以“主持人”自居了。翻开报刊，所见栏

目的角落处，萎缩着那些没有自信的名字。让我

说什么好呢?正如买椟还珠的故事一样，编辑们

忘记自己的神圣，而追逐世人眼中的虚荣，正是舍

凤凰而求凡鸟的另一种版本。

    我不想评判编辑和电视主持人职业的优劣。

从社会知名度和收入来说，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总

体上，主持人高于编辑。因为我们的新闻出版业

是封闭的，新闻出版业不用直面激烈的市场竞争，

这个时候，也就是是个人也能当编辑的时候。正

如谢泳先生在评价而今的教授不值钱一样，编辑

在这种体制下也是不值几个钱的。所有的编辑，

包括我们那些赫赫有名的编坛诸公，充其量也一辈子只是人家

的打工崽而已。没有编辑自己是自己的老板这一说。主持人当

然也是人家的打工崽。不过儿孙和儿孙还有个长嫡亲疏的问

题，打工与打工的待遇有所不同也是常事，更何况，老百姓的智

商都比较高，他们懂得电视上晃来晃去的俊男靓女与书刊封皮

上的俊男靓女的区别——还是活生生的来得带劲啊!在冯尼格

的《冠军早餐》中，不是有一种书刊提供一些图片，专门供购书者

手淫吗?而我们的一些小品专家也敏锐地把握了影视明星的实

质——群众偶像，大众情人呀!

    听说美国的编辑与编辑差别很大，无论是知名度还是收入

上，都是贫富分化的。照这情形看来，名编辑的收人大概要比二

三流主持人的收入要高。不过我无缘考察美国的新闻出版业。

也是胡猜测而已。但这猜测，也明显流露出编辑的底气不足。

为什么要名编辑比人家主持人的二、三流呢?不在同一个档次

上嘛!分明搞的又是田忌赛马式的勾当嘛!可是想想吧，主持

人可是吃青春饭的，大概徐娘本老式的挣扎，挣扎到四十岁，景

也就快过了。剩下死活自己觉得不过景的，在自由市场国家，就

由老板给解决掉了，收视率一泻到底，老板非得把主持人就地正

法了不可。恐龙国家当然不一样，他就是不与国际接轨，你能奈

其何哉?恐龙国家的温室里当然很擅长于培养各行各业的老年

人才，主持人自不例外。不管主持人老与不老，电子传媒对传统

新闻出版业的威胁是不争的事实，而编辑与主持人也得在地位

和社会影响力上斗一斗法术。

    从我本人来说，我当然推崇编辑这一职业。这种想法，是看

到法国百科全书派的编辑们如何对人类历史有过贡献而生发

的。从另一方面讲，主持人也是需要各种才华的，尤其是口才要

好，在我们重视书面表达而不重视演讲、辩论的教育传统中，我们

受益很少——而那些口才好的人士出任主持人也是才尽其

用。不过正如好的主持人大概不会是照本宣科，好的编辑决不

是只会来料加工，他的智慧应该渗透到每本书、每篇文章中。他

是这个行当中的设计师、屠夫和刀斧手，他肩负着策划好的选题

和枪毙拙劣的作品、阉割搀水的文章的双重使命。越来越多的

人们加入到快餐文化的行列，市民社会进一步形成，精英文化进

一步没落，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一个健全的社会总是

有他的平衡的，在流行大量温柔、抚摸型书刊的时候，在有人在

读着通奸和捉奸类报刊的时候，在大家把电视作玩具而实际上

电视已把人们作玩具、玩于股掌之时，也别忘了人类的大脑还有

看书、思考的功能。总是看图识字、看图说话，终有一天会把人

类弄傻。或者说在一部分人越来越聪明时，一部分人却越来越

傻了。

    在谈论电子媒介对传统传媒的影响时，我觉得应该把电脑

与电视分开。电脑与操作者至少还是互动的，如果不是被人控

制着的话。你在电脑上写作、玩游戏、设档案乃至上网，都有一

种征服感。虽然网上垃圾文字甚多，但在垃圾中找点营养罐头

还是可能的——有时网上也有很幽默的文字。而电视比起电脑

来就没法比了，观众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完全是被征服和受虐，

图像在眼前晃来晃去，而大脑一片空虚麻木，因为制作者的水平

就那么高。在这种封闭的、缺乏竞争的电视环境中，肥了电视人

是可以理解的。但那些电视观众的状态还不如一个小学生。因

为小学生在课堂上看图识字、看图说话，看图只是辅助手段，识

字、说话才是主要目的。而电视观众在看图时能做什么呢?他

们在听说话，听主持人叨叨，听来宾叨叨，听形形色色的人等叨

叨，他们白天听老板、上级叨叨还没有听够，晚上回家还接着听。

他们是沉默的一群，患有严重的受虐狂症。小学生们在看图说

话，而他们，居然看图不说话!我知道，下一步，他们就该进化到

看图不识字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