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在台上谁是小丑

想一想在台上谁是小丑

这句话是借用电视剧《天下第一丑》片头歌的词儿：“都说那小戏台，大人间哪，想一想在台上谁是小丑。”

人类从丛林社会开始，怕是对“台上”这个玩艺儿就情有独衷。土著民得让巫师和祭司们上“台上”去主祭，押着童男童女或敌方俘虏上高高的台上，一刀挥下，人头落地；台面上可祭神拜天，也可呼风唤雨，也可装神弄鬼，更可俯看苍生。

所以中国人发明了一个词，叫“上台”。皇帝登基是上台，官员到位也叫上台。一旦人在台上，那就依据各人的秉性，演出不同的剧目，唱念做打，吹拉弹唱，有戏看了。

在台上的，有英雄豪杰，有圣贤名士，也有凡夫俗子；还有不少獐头鼠目的跳梁小丑。

有“唾面自干”的朝廷官员娄师德，也有尝粪的落魄国王勾践，还有舔痔疮、学狗叫等等马屁高手。当代有林彪、江青这样的天才马屁精，能投上所好，抚摸到位。这些高手在媚上方面是超一流的选手，而在蒙骗下级和草民方面，想必智商也不低。

恶人当道，小丑当红的时候，你必须能明辩大势，能坐得住冷板凳，能耐得住寂寞，能够不钻营，不投靠，能够不为利诱。反之，恶人当道，小丑当红的时候，你也上窜下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决不是什么吉兆，只能说明你的浅博与无聊，命运的狂涛既可能随时吞没小丑，也可能随时吞没你。

有时你的存在，你的沉默，你的不合作，你的不趋炎附势，不同流合污，不随着小丑们群魔乱舞，既不做他们的弟兄，也不做他们的小碎催，对他们就是一种嘲讽，一种威胁。小丑们必定会想办法造谣生事，必定会算计你……泥泞的路上，风雨交加，方能见到你的骨骼和品质。“腹中伫书一万卷，岂肯低头在草莽？”

有时你对一个人的观察和判断，还需要时间和事件来证明。就不要先急于做结论，时间是最好的裁判。台上活跃的，也有不错的演员；但是你必须学会辨别主席台上讲话演出的小丑。

喜剧或马戏团中的小丑会以脸谱的形式、搞笑的形式出现，主席台上的小丑却常常是以一副端庄肃穆的面孔出现的。其发言必是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其讲话必是引经据典，铿锵有力，知道该什么时候高调入云，知道该什么时候娓娓动听，对上，极尽“引用套话”之能事，上官都乐意看见讲话的是只小鹦鹉；对下，极尽“摆乎废话”之能，云山雾幛，务必把群众侃晕。

骆爽先生总结此类小丑的讲话艺术是：“正正确确说废话，庄庄严严说假话，牛逼哄哄说大话，客客气气说套话，来来回回说车轱辘话。”把这几种说话的独门功夫炼到炉火纯青，官场小丑也就可以称之为大师了。

小丑们训话、讲演、剪彩、出席仪式、颁奖，发感想，谈心得，表祝贺，忙得不亦乐乎，日理万“鸡”——一堆鸡毛蒜皮的事，一堆鸡飞狗走的事，一堆鸡零狗碎的事，一堆与人类文明进步无益、与个人修养无益的事，但是小丑们演得投入，演得忘情，逐渐假戏真做，逐渐以为正如戈培尔博士所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小丑们也以为在台上演出得久了，他们或她们就真是台上的主人，下面的群氓唯有叩首叹服而已。

明朝的文学家袁宏道曾经出任县令，写了封情真意切的信给友人：“弟作令备极丑态，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数寒数暖，苦矣，累矣。”

袁宏道像中国古代许多读圣贤书的学者一样，不愿出任小丑的角色。但是古往今来，官场、职场、文坛学术界，愿意当小丑的人前赴后继，有些偶尔扮演一下小丑是出于难得糊涂的策略，有些人愿意在丑行中摸爬滚打只是出于卑微的人性。

无论如何，当你在职场的台上或台下时，你都可以保持选择的权利。在台上时，可以选择做一些有利于国家、民族、社会的事，对扮演小丑保持高度警惕，同时也深知权力的脆弱性，套用一句戏剧之言：“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或者“盛时常做衰时想，上场都念下场时。”上台的时候不得意洋洋，忘乎所以，而是如履薄冰，警悚自惕；下台的时候也不恋栈不去，出尽洋相。或者干脆就拒绝上台，保持更多的自由思考的机会。当你在台下，看着跳梁小丑在蹦达，也可以保持内心的清醒，“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他（她）横行到几时。”

想一想在台上谁是小丑，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于己，在台上时不必搞得很悲壮，整天演出滑稽戏还不自知，在台下看小丑兴风作浪时也不气馁，不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对于别人，也会更加与人为善，也不吹嘘闹哄着上了别人的贼船，或者把那些本来还比较正的人往邪路上推。